流在时间里的河流 流转时空中的足球

王勤伯08-05 19:52

2016年6月14日,法国波尔多。欧洲杯F组奥地利对匈牙利的比赛,一场毫不起眼的交锋。双方没有名声显赫的射手球星,在世界足坛无足轻重,都属于能入围大赛决赛圈就算满意的球队。但这场“多瑙河德比”有着极为丰富的含义。因为多瑙河流域的足球,像这条河流过的万年人类史,还有太多故事可以讲……在一个个从陌生变成熟悉最后引发崇敬的人与事面前,这条河教给了我沉默的真谛。河流不会治愈你,只会让话语瞬间失去意义,或许也是我和河流的关系。

我喜欢华丽流畅的足球,像喜欢乐章般流动的河流。作为一个总在四处转悠的足球记者,我习惯跟随足球了解城市,每到一个城市,放下行李就去寻找当地的河流。

对于我,没有河流或者不靠湖海的人类据点都不值留恋,一个没有河流的城市,就像一张仍在等待入土三百年的主人醒过来搓洗的抹布。比利时作家图森说:“我假装在写足球,一如既往地,我写的是时间的流逝。”我是否假装寻找河流,实际徒劳地寻找着时空并不存在的尽头?

我曾在欧洲很多河流边停步,溯源或顺流而行,也曾在不同地点凝视波河、莱茵河、台伯河,唯有多瑙河从未停止过对我的震撼——她摧毁着遗忘与记忆的界限,颠覆各种既成体系思维,粉碎关于世界的一切简单臆想和推断。

即使在足球世界,多瑙河也永远是块凝聚着无尽神秘和未知的宝藏。

现代足球的多瑙河源流

6月14日,法国波尔多。欧洲杯F组奥地利对匈牙利的比赛,一场毫不起眼的交锋。双方没有名声显赫的射手球星,在世界足坛无足轻重,都属于能入围大赛决赛圈就算满意的球队。

然而,在我眼里这场“多瑙河德比”有着极为丰富的含义。

20世纪90年代苏东解体后,铁幕以东稍有点名气的国家队几乎全在大赛中亮相乃至惊艳过,无论是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捷克、克罗地亚,还是进入21世纪后的波兰、斯洛文尼亚、塞尔维亚、乌克兰、斯洛伐克——唯有匈牙利,20世纪50年代初世界足球最强大最华丽的国家队,在1986年世界杯后彻底销声匿迹,像世上从未存在过一个叫匈牙利的足球国家。

世上是否又存在一个叫匈牙利的国家?

这常是匈牙利作家自嘲的笑料。在瑟尔伯·昂托的小说《龙首传奇》里,主角巴特奇试图对一位爱尔兰人解释自己来自匈牙利:“位置在中欧,周围是捷克斯洛伐克、奥地利、罗马尼亚……”

“别扯了,都是莎士比亚捏造出来的地名”,爱尔兰人不屑地回答。

这是20世纪以来世界历史的特色。历史若是存在,只存在于大国的畅销书和历史书里。中东欧多瑙河沿岸的小国,在没有战乱和丑闻发生时,永远处于被世界舆论遗忘的角落,游客们也仅只在大城市的少数景点匆匆路过。

或许被世界遗忘也是上帝的一种恩赐。当我旅行在匈牙利境内的多瑙河西南岸地区,喝着热辣可口的巴拉顿鱼汤,浸泡在黑维兹温泉湖里,曾被只有诗歌里才能找到的宁静打动——然而遗忘也是事实,诗歌和现实背道而驰,即使在足球世界也是同一回事。

2016年3月24日,病情已有好转的原荷兰足球巨星和教练克鲁伊夫突然告别人世。作为多年巴萨迷,悲伤在我内心持续了很久。但读到媒体上一系列对克鲁伊夫偏差甚远的赞誉,“现代足球之父”“全攻全守发明人”——不禁又感觉好笑。甚至有人抄袭英国记者的论证,把工业精神、卡尔文主义等内容扯出来扣到一个天才的头顶。

克鲁伊夫在天堂里见到奥地利、匈牙利、罗马尼亚足球前辈们,是否会笑纳身后如此之多的谬论?现代足球在欧洲大陆摆脱英国鼻祖直来直去的橄榄球风、变成一种讲究战术和协作并因此更加迷人的运动,实际是一段华丽的多瑙河乐章,只不过,这乐章与足球大国的历史太缺乏关联,如今只存在于顽固的研究者们低沉的叹息中。

我们需要从匈牙利足球说起。

现代足球“多瑙河源流”能避免被彻彻底底遗忘,留下些许蛛丝马迹,需归功于20世纪50年代匈牙利队两度血洗英格兰。而英国人作为足球历史重要的书写者,不可能删去这一关键篇章。

1953年11月25日以前,英格兰人对欧洲足球始终不屑,他们从未在家门口输给英伦三岛之外的球队(1949年输给过爱尔兰),英格兰人不仅自视足球鼻祖,更认为英国拥有世界上技战术素养最好的球员。

当时匈牙利队刚获得1952年赫尔辛基奥运会金牌和1953年中欧锦标赛冠军,世界排名第一,1953年秋天造访温布利大球场的比赛,被英媒称作“世纪大战”。

10.5万名英国观众瞩目下,匈牙利从比赛第1分钟就肢解了英格兰。英国人根本不知道足球可以这样踢:现代足球史上第一个“假中锋”希代古提把英格兰中卫往外引,两个“真前锋”普斯卡什和科奇士后排往里插,第27分钟,匈牙利队已4:1领先。

比赛6:3结束,从此英国足球不得不放下颜面,虚心学习欧陆技战术。1年后,英国人抱着复仇心态再往布达佩斯挑战匈牙利,比赛更无悬念,匈牙利队7:1大胜。

翻开任何一本足球技战术史书籍,关于“匈牙利黄金一代”的记述大都围绕这两场比赛。这支球队如何意外输掉1954年世界杯决赛,如何在1956年布达佩斯反苏起义后分崩离析,似乎都不重要。倒是维基百科全书比较公允,在“total soccer”词条把50年代的匈牙利队放在开始最显赫的位置,他们才是第一支踢出“全攻全守整体足球”的球队。

作为巴塞罗那青训营的奠基人物,老教练劳雷亚诺·鲁伊斯说:“20世纪50年代的匈牙利足球就已踢得很像现在的巴萨了,边锋下底不传中而是回敲,最后甚至转移到另一条边路,比分落后时仍然短传控制球。”

球员时代的克鲁伊夫对足球的理解是否达到了他后来做教练时的高度?1976年劳雷亚诺·鲁伊斯担任巴塞罗那主帅,意外地发现克鲁伊夫喜欢的是英国足球。

“我告诉他说,英国足球只有不停息的拼抢和对抗,夸张的身体接触,这和你依靠灵活、智慧和天才的踢法大相径庭。10年后克鲁伊夫回到巴塞罗那担任一线队主帅,他只挑选有才华、头脑和技术的球员,不考虑球员身高体重,让所有梯队遵照一线队的训练方法。后一点,他实现了我在70年代未曾实现的愿望。”

现代足球和多瑙河的时空气质

被誉为“中欧最后一个跨学科巨人”的捷克学者盖尔纳曾研究过马林诺夫斯基(人类学)、维特根斯坦(哲学)两位中欧大师为英国学界带来的冲击。他认为两人身上凝聚着共同的“哈布斯堡中欧气质”,“时刻关注时间、空间、语言和人的关系”。

中欧人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形而上,现代足球诞生在这里不算太偶然。在多瑙河沿岸诸国,“时空”是永恒的文学、哲学话题,也渗透到生活每个角落。

1929年,以幽默讽刺见长的匈牙利作家卡林第提出“六度分隔”怪论,假设世上所有互不相识的人只需很少的中间人就能建立起联系,后来成为社会学乃至网络科技重要的理论。

1974年,匈牙利建筑师鲁比克想给小学生们设计一款寓教于乐的玩具,于是,他发明了风靡全球的魔方。

英国人发明的足球,是一种只有二维或三维的运动,长传冲吊,寻找球场长与宽度,还有球员身高。中欧人最早悟出足球的第四维:时间——足球战术核心内容演变成通过球员在场上的配合移动来寻找“时间差”。

匈牙利作家艾斯特哈兹曾有幸在一场街邻足球赛上和希代古提同场竞技,此时希代古提已经年过古稀,技艺仍令人叹服。他在中场拿球,没急着传给本队前锋,而是奇怪地原地转了一个圈,此时再把球一送,本方前锋刚好跑进空档,拿球直奔球门……艾斯特哈兹悟到:文学也像足球,需要利用现有资源,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时空。

西欧人为荷兰足球著史,有意无意要引向原生性,突出米歇尔斯(教练)、克鲁伊夫(球员)两个关键人物,忽略其赤裸裸的“多瑙河源流”。这就像19世纪德国学界对古希腊的研究,虽强大细腻精深,却始终不免带着种族思维强调雅利安性,否定希腊文明里显而易见的亚非成分。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荷兰足球的“长江头”和“长江尾”都来自中欧。是一个奥地利人和一个匈牙利裔罗马尼亚人让“全攻全守”现代足球在荷兰的土地上绽放出花朵。

二战后,最“吃香”的欧洲足球教练很多出自多瑙河流域诸国。1962年,奥地利人哈佩尔执教海牙俱乐部,他带来的“压迫与整体进攻”理念在荷兰迅速生根。1963、1964、1966、1968年,并非豪门球队的海牙四度杀入荷兰杯决赛,并在1968年捧杯。

荷兰劲旅费耶诺德随即签下奥地利人。1969—1970赛季,哈佩尔率领费耶诺德在冠军杯决赛中2:1战胜苏格兰凯尔特人,这是荷兰球队首次登上欧洲之巅。1年后,米歇尔斯才率领阿贾克斯赢得同一项荣誉。20世纪70年代荷兰足球的绝唱是1978年世界杯亚军,那支荷兰队的主帅又是哈佩尔。

米歇尔斯在1971年阿贾克斯首次夺得欧冠后即挂印去西班牙执教巴塞罗那。阿贾克斯在10多名候选人里挑选了最便宜的罗马尼亚人斯特凡·科瓦奇。没想到,这个选择成就了辉煌的阿贾克斯王朝。 

斯特凡·科瓦奇,1920年出生在多瑙河流域重要城市蒂米什瓦拉。该城长期受哈布斯堡王朝统治,受奥、匈两种文化影响至深,有“小维也纳”之称,甚至是最早使用电灯作为街道照明的欧洲城市(1884年)之一。

和多瑙河中下游多数城市一样,蒂米什瓦拉是多民族多语种汇流的文化中心,日耳曼人、马扎尔人(匈牙利人)、罗马尼亚人、斯拉夫人、犹太人都是城市生活重要组成部分。德语和匈牙利语在文化上占据强势,一战前,这个城市出版12份德语、12份匈语和1份罗马尼亚语报纸。

斯特凡·科瓦奇是匈牙利族裔。他出生时,蒂米什瓦拉正式被纳入罗马尼亚领土。他的哥哥米克罗什代表罗马尼亚参加了1930,1934,1938三届世界杯。和这个地区很多人一样,斯特凡·科瓦奇几乎天生就会德语、匈牙利语、罗马尼亚语等语言,这为他后来闯荡西欧提供了方便。

比较讽刺的是,出自专制国家的科瓦奇来却给阿贾克斯带去了自由和解放。球员们已经受够了米歇尔斯的高压政策。科瓦奇对球员个性的包容、对场外生活方式的宽容一度导致俱乐部想中途解雇他,后因球员兵谏才留任。

科瓦奇执教2个赛季,阿贾克斯2次捧起冠军杯,阿贾克斯王朝被写入足球史册。这两个赛季也被视作阿贾克斯踢得最精彩漂亮的时期。科瓦奇甚至改变了阿贾克斯更衣室文化,每次战术准备他都让球员进行充分讨论,话题核心是如何在整体移动中实现对“空间”的占领。这种民主气氛甚至成为阿贾克斯传统,一代代阿贾克斯球员出外踢球,因“爱对主帅指手画脚”饱受非议,实际源自科瓦奇播下的自由种子。

科瓦奇执教2年告别阿贾克斯、成为法国国家队主帅。促成此事是一个法国同龄人——超级欣赏他的原《队报》《法国足球》主编、冠军杯创始人费兰。在费兰协助下,科瓦奇出版了《整体足球》一书,堪称现代足球全攻全守第一部理论性著作。

富有时空感的足球,畅所欲言的包容管理,科瓦奇展现出的其实是一种典型的多瑙河—哈布斯堡气质。二战后苏联强制在中东欧推广苏式统治,但无论斯大林、赫鲁晓夫还是最后的戈尔巴乔夫,都非常清楚多瑙河诸国和苏联的离心离德,其多元文化和贵族精神与俄式沙文主义和残暴习气毫不兼容,就连苏联亲自选定的代理人也经常不听话,从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到波兰。

铁托被广泛看作一个奥匈帝国遗老,以强硬的手段打压民族主义、保证联盟的统一。在今天处于孤立位置的塞尔维亚,很多人怀念冷战时期的南斯拉夫,却不愿检讨正是铁托死后无法收场的塞尔维亚民族主义毁掉了一切。20世纪90年代的前南地区,仅仅是简单地重复了一战前后同一地区的悲剧历史。

甚至连最斯大林化的罗马尼亚领导人齐奥瑟斯库也在20世纪70年代检讨过罗马尼亚迫害日耳曼族群的错误——多瑙河诸国的历史和现实说明:“一个主要民族主导一个国家+革命领袖是历史上一连串民族英雄直接继承人”的苏联式反智教科书无法推广到文化更发达地区。

所有的美感都属于悲剧

多瑙河和莱茵河的源脉区域在地图上犬牙交错,甚至有说阿尔卑斯山一些人家屋顶一侧的雨水流进莱茵河,另一侧流进多瑙河。但两条河承载的文明截然不同,中世纪日耳曼伟大史诗《尼伯龙根之歌》里就暗示过,莱茵河是纯粹、忠实的德意志气质,多瑙河发源于日耳曼土地,却流向东方、欧亚混血和未知。多瑙河混杂了日耳曼、匈牙利、斯拉夫、拉丁、希腊、土耳其和犹太元素,展现着整个中欧的超民族意识。

2008年,我从莱茵河上游著名的博登湖出发,经过蒂罗尔山区的多瑙河支流因河河谷,到达奥地利林芝。几乎第一眼看到多瑙河,就被她童话般的景致俘获。直觉也告诉我,这条河是另外一个世界,或者,她流向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的七八年里,多瑙河像血液流在我的精神世界,从文学到足球,从语言到食物,恰恰因为被世界遗忘,在多瑙河沿岸的每一项发现都如此私密又震撼。在我掌握了西欧主要的几种语言时,曾以为世界正在前方像画卷般展开;但走进多瑙河世界,却感觉置身于一道背后藏着世界全部秘密的窄门之外。

据人类学家金布塔斯考证,多瑙河流域曾存在过一个古老欧洲文明,是非印欧文明和母系文明。来自南俄草原的印欧人先后三波入侵,最终将其取代,但外来者也被原住民同化,再又沦陷于新一波外来者的入侵。这是一个在几千年时间里无数次重复的故事,日耳曼人、马扎尔人、斯拉夫人都无法避免这一宿命。

种族、语言和文化的反复碰撞,给多瑙河流域诸国留下丰富多彩也独一无二的精神财富。斯蒂芬·茨威格、保罗·策兰、马洛伊·山多尔,20世纪出自多瑙河流域的文学巨子结局都是逃到西边的自由世界后自杀。

这些无论历史风云如何变幻亦未曾妥协的天才,受到最深刻的伤害是昔日那个多元多彩的中欧被大国历史演义吞没。今天消除国界的欧盟身上有着很多昔日中欧世界的影子。但恐怖袭击、难民问题、普京强权等一系列事件证明,这样的欧洲也继承了过去的脆弱。

除了科瓦奇,哈佩尔,还有很多来自多瑙河流域的足球教练为现代足球做出了卓绝贡献。匈牙利人蔡斯勒20世纪40年代末执教北雪平俱乐部称霸瑞典联赛,被认为已有“整体足球”雏形,后来蔡斯勒又把3个瑞典人诺达尔-格伦-利德霍尔姆带到AC米兰,开创红黑俱乐部的辉煌时代。

另一个匈牙利人古特曼更加神奇。他一生几乎走遍欧美。1957年古特曼执教巴西圣保罗,训练方法和技战术体系让巴西教练菲奥拉深受影响,后者1年后率领巴西征战1958年世界杯,全盘采纳了古特曼424阵型,中锋贝利、边锋加林查,拿下足球王国第一杯。

1959—1962年,古特曼在葡萄牙执教本菲卡,率队连赢两座冠军杯。他因俱乐部不提供额外奖励愤然离别,留下恶咒,“没有我,未来100年这支球队无法问鼎欧洲。”本菲卡之后半个世纪里输掉5次欧冠决赛!

1990年,退役巨星尤西比奥亲自去古特曼坟前请求宽恕,当年欧冠决赛本菲卡仍然输给AC米兰。2014年,本菲卡俱乐部聘请一位匈牙利雕塑家做了一个高达2米的古特曼铜像放在体育场外,再求破咒,当年5月,本菲卡又在欧联杯决赛点球惜败西班牙塞维利亚。

多瑙河国家的足球教练难被公正地写入历史,因为他们首先是视作一群颠沛流离的流亡者,连足球传教士的身份也期望不到,他们取得的成就常常被冠以偶然或巫术,如果失败,肯定被骂得一无是处。

包括米卢,他用绳子等差拴住4名中场球员培养位置感等做法,并未得到中国足球界深究,倒是不少人说他是塞尔维亚来的江湖游医,和世界足球“先进”潮流并无关系。

“先进”又是什么?

2009年,米卢率领伊拉克队在联合会杯上惊艳全世界。我问他,“你如何短时间成功对这支球队灌输技战术?”

米卢回答:“我给他们看中国队的10强赛录像。”

……

多瑙河流域足球,像这条河流过的万年人类史,还有太多故事可以讲。然而,在一个个从陌生变成熟悉最后引发崇敬的人与事面前,这条河教给了我沉默的真谛。河流不会治愈你,只会让话语瞬间失去意义,或许也是我和河流的关系。

所有人和事,耻辱与荣耀,真相与谎言,记忆和遗忘,都只是某个夏日午后河面上的片片粼光,转瞬不知踪影,没有太多人记得科瓦奇、蔡斯勒、哈佩尔、古特曼,但谁又记得希特勒曾想在林芝营造功成身就之后安息的宫殿?

匈牙利作家科斯托拉尼曾写过:“国家,民族,文化……一切无关存在的都是狭隘思维。”

存在又是什么?或许只是一条河,一场无关紧要的男女故事,几段谎言背后某种令人无奈的真实——且让我用即将出版的译作里的一段话作为结尾,小说作者是一位出生在多瑙河最大支流蒂萨河上游的匈牙利作家:

巴瑙第夫人的故事从哪里开始,又在哪里结束?或许开始就像河流的源起,涓涓溪流破土而出:

——有人在窗下拉奏音调尖细的小提琴,巴瑙第夫人的头发仍还扎成两根辫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琴声。河流越流越大,在城市、高塔和新鲜风景中摇晃着愈加宽阔的肩膀;早晨置身于宜人的小树林里,夜晚浸洗墓地的沟渠,或是与大城市里的街灯游戏。

——音调尖细的琴声停止了,严肃认真胸膛开阔的男人们和巴瑙第夫人彼此对视; 有人像在公共大会上一样对她宣誓,有人在轻叹中说出美妙的词句,还有人把自己的意图紧扣在头顶的黑色小丝帽里,不断重复说只是想为她送上安慰,提供善意的建议,呵护她舒适的心情,从不在意她穿的是什么样的鞋子。男人们来来去去,像河流两岸的风景。巴瑙第夫人第四次婚姻以后,回想起男人们说过的谎话,因为此时此刻身边已没有人对她说谎了……

(原载于《江河》杂志第9期《现代足球的“多瑙河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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