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水彩画(7)—挑战(上)请谈谈足球之于你的生命

王勤伯08-13 13:34

2014年世界杯期间,《体坛周报》推出的“巴西水彩画”系列,是国内媒体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音乐、文学、体育等多方位和角度全面解读巴西文化的专题报道。

2年后,奥运会在里约热内卢举行,“巴西水彩画”系列仍然值得一读。现在经过作者细微修改,在体坛+app再度和读者见面。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是巴西文学的核心名字。她不仅是20世纪巴西文学的杰出代表,甚至是拉美和世界现代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作家,或许也是最貌美的女作家。

对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的风格和作品,这里我们不多介绍,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进行任何性质的概况和比较都是对克拉丽丝的不敬。本期《巴西水彩画》栏目将重点讲述她的足球轶事。

在巴西,数量众多的诗人、小说家也是球迷,除了已介绍过的德鲁蒙德,20世纪另一位重量级巴西诗人若昂•卡布拉尔更是球员出身。足球也常是文坛聚会的重要话题。而克拉丽丝,她对足球?

克拉丽丝对空无和神秘拥有最多激情。

她出生在乌克兰西部,年龄极小就随父母移居巴西,在多语环境中长大。克拉丽丝身上存在某种中欧-哈布斯堡-犹太气息,时刻保持着对时空、语言、存在的关注——这种气息亦可引用一位匈牙利作家的话做参照,“国家,政治、社会,文化……一切无关存在的事情都是狭隘的”——但克拉丽丝成长在巴西而非中欧,巴西的阳光、雨水和沃土给了她卡夫卡、穆齐尔等中欧作家缺少的温度。她曾和外交官丈夫旅居各国,她用葡语写作,即拉丁语系里最容易被忽视实际却最具包容力的语言。所以,克拉丽丝注定是一朵奇葩。

维罗索的《致克拉丽丝》

“克拉丽丝如此神秘”,维罗索早期的一首歌这样唱。在巴西文学和报界同行眼里,克拉丽丝一样神秘莫测。人们拿足球这个话题来逗她,试图打破她神秘的光环。

若昂•卡布拉尔曾写了这样一首打油诗(以下翻译只有大意,很遗憾无法译出葡语音韵):

某日,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和友人交换着

无数个轶事关于死

其中有严肃亦有逗趣

席间,进来其他友人

来自刚结束的球赛

评论比赛,讲述比赛

复盘比赛,一个球接一个球

当足球话题消失

巨大的沉默张开大口

人们听见克拉丽丝的声音

我们再谈谈死亡?


克拉丽丝的记者证

克拉丽丝不反感足球,她能洞察到足球和生命之间的某种关联,只是由于自己对这项运动缺少了解,她避免在巴西就足球过多发表见解。巴西作家极少能写书为生,克拉丽丝也做记者,采访别具一格(也有受访者对她示爱)。60年代她曾做过个别足球采访,其间一些对话让足球行家们目瞪口呆。

采访刚退役的扎加洛时,克拉丽丝说,“你拿过两次世界杯,两次里约州锦标,如果我能做决定,我会让你担任巴西国家队主帅。”

扎加洛亮出手臂给克拉丽丝看,上面汗毛都竖了起来。扎加洛自己也未预料到,1970年世界杯就是他率领巴西赢得永存雷米特杯的三冠。


克拉丽丝名言

阿尔芒多•诺格拉是20世纪巴西最重要的足球专栏作家之一,为了用足球话题挑逗克拉丽丝,他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竟然主动发出挑战,愿用博塔佛戈的一场胜利去换取克拉丽丝写一篇足球专栏。

克拉丽丝也是博塔佛戈球迷,她不会饶恕这一轻率之举。这篇文章不是文学作品,克拉丽丝只是聪明地回应挑逗。她坚持自己是个球盲“可怜虫”,尽管“足球像芭蕾吗?足球在动作上的美感是无可比拟的”等句子足以说明她对足球的理解绝非对此项运动一窍不通,然后,她用挑战回应诺格拉的挑战——那么,请你谈谈足球之于你的生命


《阿尔芒多·诺格拉,足球和我,可怜虫》

——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发表于1968年3月30日《巴西日报》

翻译/汪玮

标题甚至可以取得更大,只是无法放入同一行里。

我并非每天都读阿尔芒多•诺格拉——虽说每天都会迅速地扫视一遍他的东西——因为我对足球的了解无法让我全懂。我知道阿尔芒多写得很漂亮(不仅写得“好”),有时我对他专栏里的技战术部分难索其概,却仅因他写得漂亮而阅读之。

应是在我漏看的一篇《晨报》专栏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在罗伯特·肯尼迪、费南代尔、小阿瑟·施莱辛格、杰拉丁·卓别林、特里斯唐•德•阿塔伊德和其他很多人的话中间,有人打电话读给我听,阿尔芒多说,“我甘心用自己球队的一场胜利来换取一篇专栏……”

接下来的话令我震惊:他说愿以此来交换我写一篇关于足球的文章。

我的第一冲动是要进行一次温柔的报复:我想说我也愿意用我珍视的很多事物来交换一篇阿尔芒多•诺格拉关于人生的专栏。我的第一冲动,到这里已不再有报复之意,如下:请接受挑战,阿尔芒多•诺格拉,抛却羞怯,写一写人生和你自己,我不能原谅你以对我有着同等含义的事情来做交换。

既然你的球队是博塔佛戈,我无法原谅你哪怕以玩笑目的提出用本队的胜利来换取我一整部关于足球的小说。

让我对你好好讲述一番我和足球的关系吧,这样才能证实题目中的“可怜虫”一词。我是博塔佛戈球迷,这已经是个小小的悲剧,但并未越演越烈,因为我总像拉紧马缰一样收紧自己的放纵。

其次:对我来说选择支持的球队并不容易——可生活在巴西的我又怎能于世隔绝?——我一个儿子支持博塔佛格,另一个儿子则是弗拉门戈,这让我觉得自己背叛了支持弗拉门戈的儿子。

但错并不全在我,倒是我儿子该承受此责:他本是博塔佛戈的球迷,并无别的缘由,仅为了取悦他父亲,有天他就突然转而支持弗拉门戈。

这样一来,我想要坚持任何球队都不支持也不行了,于是我决定倾我所有支持博塔佛格,甚至包括我对足球热情的无知,我也要献给它。我使用“热情的无知”一词,因为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满怀热情地理解足球。

现在我还要说更糟糕的:除了在电视上偶然看到,我一生中只亲身去过一次球场看比赛。我感觉那次去错了,就好像我错生成了一个巴西人。

那是一场什么比赛?我只知道场上有博塔佛戈,但我不记得对手是哪支球队。坐在我旁边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我也一样,但他什么都明白。我忍不住打岔问他问题,尽管我能感觉到这让他不那么舒服。我得到的回答总是很短促,尽可能地缩减,意在让我别再搅兴。

不,别认为我会把足球说成一出芭蕾舞剧。因为我记得那是一场生死搏斗,就像角斗士之间一样。而我——可能这里又是个可怜虫了——的印象是,仅是因为裁判的监督和制止,那搏斗才未超越游戏规则变成血战,而如果我参加比赛,很可能会被罚出场!为了更爱足球,我永远不会有上场踢球的那天……我甚至宁愿去跳芭蕾。但足球像芭蕾吗?足球在动作上的美感是无可比拟的。

看电视转播的球赛,我那支持博塔佛戈的儿子和我同看。就像你们所知,当我提出一些可能很愚蠢的问题时,他的回答混合着从带有怜悯的不耐烦转变成的一种几乎难再控制的耐心,还掺杂着对母亲的几分柔情——好像这母亲虽然懂很多事,此刻也得依赖儿子给她上上课。他的回答也很短,为了不错过比赛的进程。如果我不断用问题打断他,他最终会——尽管并不生气——说,“啊,妈妈,这你也不懂,拉倒吧。”

这让我蒙羞。我有参与一切的贪求,更何况足球即是巴西,难道我真会永远不懂球?每当我想到自己不能参与其间的一切,无论有关还是无关巴西,我都会因自己的渺小而倍感惆怅。我如此野心和贪心,以至无法平静地接受自己不能参与进去的那些代表着生命的事情。但我想自己没有放弃。关于足球,总有一天我会了解得更多,哪怕——如果我能活那么久——我已老到步履蹒跚。还是说,你认为在现代社会里,一个老太婆没必要顶着我们纯属不可饶恕的偏见、近似滑稽地感兴趣于本该属于过去的事情?不仅对于足球,甚至在其他很多事情上,我不仅想要拥有过去,我还总想把握住现在,以及未来的一小部分。

现在我重申这个友好的挑战:请你也写写人生,或是你在生命中意味着什么 (如果你不做足球记者,你无论如何也会成为一位作家)。在我要求的这篇文章里,你是否以足球作为开场白并不重要:这或许会有助你放开羁绊畅所欲言。为了让你更方便:我允许你通篇都只讨论足球对于你个人意味着什么,还有足球不仅作为体育、它终究揭示的你之于生命的所感。对于一个习惯专业化的人,这样的题目是否过于宽泛?我觉得你似乎不了解自己的多种可能:你的写作方式让我相信你可以写无数的话题。当你决定要回应我的挑战时,请你通知我,因为就像我之前说过,我并不是每天都读你,尽管我真的很乐意和你在同一家报纸共事。我期待着。

(阿尔芒多•诺格拉的回答,请关注“挑战,下篇”) 

推荐阅读:

《星辰时刻》  (巴西)克拉丽丝·李斯佩克朵  上海文艺出版社  译者:闵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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