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像卡卡》作者汪玮:卡卡给足球快乐与天真

汪玮12-18 10:34 体坛+原创

文|体坛加特约记者汪玮

“卡卡2017年12月17日正式宣布退役。”傍晚时分,我是在给女儿换尿布和准备辅食的间隙偶尔瞥见这则新闻的。而我浏览过的前一条新闻是,卡卡老队友加图索带领的AC米兰0比3惨败弱旅维罗纳。卡卡,加图索,AC米兰。这些名字钻入眼帘,让我想起了十年前。

十年前,笔者采访卡卡时留下的合影

《印像卡卡》出版于整整十年前——2007年。是的,2007年。一个大写的年份。那时我无需照料孩子,只需每天连续好几个小时埋头整理卡卡的个人资料,阅读一切有关他的新闻和故事,找出有趣的内容的写下来。那是AC米兰的巅峰,是属于卡卡的时代,是属于因扎吉、内斯塔、马尔蒂尼、皮尔洛、加图索、安布罗西尼的年代。

而现在,女儿一刻都离不开我的手,我甚至无法腾出一只手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印像卡卡》来。我必须承认,此刻的我并不平静。不为别的,只因为宣布退役的人叫做卡卡,里卡多·伊泽克森·多斯桑托斯·莱特。

我一手抱着动来动去的女儿,一手在晃动不已的手机屏幕上缓慢敲下这些文字,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我并不需要一首让朴树都泪崩的《送别》,也许我需要一首来自巴西的民歌《Romaria》。低沉平静地叙述着某种遥远亲切的信仰,脑海中不是离别的凄凄,而是一个行走者的背影。一如卡卡自己在告别感言中所说,“我已经准备让耶稣带领我走下一段旅程,阿门。”

告别图片中,卡卡身着“我属于上帝”的T恤,双手指天,再现招牌动作

自从卡卡去了美国,我就不再真正关注他的比赛,几乎可以说他在我(或者大多数球迷)眼中早已退役好几年了。但当他真正宣布挂靴的这一天,我的脑海还是止不住地任由好几个画面翻腾:初到米兰那个戴着近视眼镜的青涩年轻人;从高高的圣西罗记者看台上无数次俯瞰到的那个带球奔袭永不疲倦的修长身影;在圣保罗一所教堂里拥吻新娘卡罗尔的那个俊美少年——那时他们的爱美好得如同天上的星辰;圣西罗球场的赛后采访混合区里,刚冲完凉黑发还湿漉漉却已西装笔挺对着镜头微笑用标准意大利语回答问题的、好家庭出生的优秀男孩;进球后大力拍着胸口然后抬头双手食指指向天空,被看台上雷鸣般的掌声和呼声淹没的超级巨星……但是所有这些画面都比不上一个背影。

在圣保罗一所教堂里拥吻新娘卡罗尔的那个俊美少年

那是米兰城的某个秋日午后,住在圣西罗附近的我们,在洛托(Piazzale Lotto:当时是离圣西罗球场最近的一个地铁口)大广场上漫无目的地散步,并抱怨着米兰城近郊(球场已接近郊外)文化生活的单调之时,猛然望见十几米外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身着Dolce&Gabbana西装也掩不住腿部的美好曲线,正轻松地将一只运动包甩到肩上,微微遮住耳根、不长不短、些微卷曲的黑发随之轻轻摆动,他健步走向广场一角著名的巴西餐厅Picanha(许多曾在米兰城踢球的巴西球星都曾光顾那里,比如罗纳尔多,罗纳尔迪尼奥,卡福,等等)大门。就在那一个刹那,我和勤伯对看了一眼,相视一笑。“那就是卡卡。”我们完全看不见那个身影的面部,但是我们百分之一百地肯定。因为,我们不相信世上还有另一个人拥有那样一个背影。那背影让我们那天下午的漫步一下子多彩起来。

我害怕自己写下一段雷同于大多数球星退役时的通用纪念稿件,或是用一种伤感的口吻追忆对该球星的痴迷,对往昔美好点滴的回放,然后从中生出一种个人宗教崇拜式的迷恋。我努力使得自己避免这样做。毕竟,我不是一个痴爱卡卡的球迷。我是一个极其欣赏作为球员和作为男人的卡卡、曾经采访过他与他有过交谈的记者。

努力带着“客观中立”与“职业认真”的语气,我还是不得不说,卡卡烙印在了我的足球记忆之中。有时我们怀念一位巨星,不过是怀念我们自己,怀念当时欣赏那位巨星的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曾倾心喜爱过巴乔的球迷不再能够那般喜爱巴乔之后的球星,哪怕那也是星光熠熠的一代意大利人。因为那个将巴乔刻入记忆深处的自己是永远不可复归的自己。巴乔不再只是巴乔自己,还是我们热爱过的巴乔。我们怀念巴乔就是怀念热爱巴乔的那个年轻的自己。卡卡是我的同龄人,因此即便梅西和C罗都无法取代卡卡。

卡卡在02年世界杯上展露头角,这是笔者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第一次听到卡卡这个名字,是从勤伯口中。当时他完成2002年韩日世界杯采访任务回国不久。作为巴迷,我在巴西赢得世界冠军之后还不忘表达自己的忧心忡忡,“这支巴西固然很好,可罗纳尔多正在老去。以后全靠罗纳尔迪尼奥吗?”“你放心,有一个年轻人,就要出来。”他把卡卡的照片给我看,一个随巴西队出征却上场时间极短的小孩,好清秀的脸庞。对,那时我看足球就只看球员的外貌和异性气质。例如:内斯塔像古罗马雕像、贝克汉姆帅气、马尔蒂尼充满男性魅力,等等。无法以外型取胜的足球运动员不该嫉妒他们,因为卡卡和贝克汉姆们为足球这项运动争取了数不胜数的异性球迷,或是偏爱同性之美的男球迷。

不到一年以后,我们来到意大利,开始报道意大利足球。卡卡也正是2003年来到的米兰。我仍然记得那时米兰城的轰动。虽然他还只是在圣保罗初出茅庐,但意大利人已经完全相信他能在欧洲有更惊人的作为。虽然我从不赞同贝卢斯科尼的政治立场,但我始终感谢他把卡卡从巴西带到了意大利,也感谢加利亚尼、布拉伊达、安切洛蒂,是他们一手缔造了那样一支AC米兰:一座又一座冠军奖杯,一个又一个气度非凡的球星。那些名字,提起其中每一个,在今天的红黑球迷看来,都是一种奢侈。我们在米兰城最初几年的记者生涯就是在那样的氛围当中度过的。有时勤伯会质疑我的罗马球迷身份,“你到底是罗马球迷还是米兰球迷?”我只好回答,“AC米兰是我的第二支球队。”

卡卡接受体坛传媒专访

那一年,卡卡二十五岁,5月27日在雅典斩获欧冠冠军头衔,像个孩子一般把大耳杯举到头顶拥着大因扎吉无邪地笑。两天后,卡卡在米兰城圣西罗球场附近的某酒店接受体坛传媒的专访,滨岩老师、勤伯、王磊和我一共四人参与访谈。卡卡整个人洋溢在夺冠后的喜悦之中,近距离地观看,他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球场上高速奔袭时那种舍我其谁的俊朗洒脱,而是一种类似孩童一般的单纯,他的笑容非常自然,发自内心地那种纯洁的微笑。临走前他特意问我们如何用中文说写我爱你,提到他的卡罗尔(他对当时的妻子卡洛琳娜的昵称)时,眼睛里散发一种温柔的甜蜜。这些年多次读到有关他和卡罗尔离婚官司的消息,我并不愿意多看,更不愿发表任何评论。这是他的个人生活,没有人可以对别人的私生活做出评判。

曾经的金童玉女

卡卡的形象太过完美,使得有些人对他产生一些质疑,他还是一个巴西人吗?或者说,他究竟是个欧洲白人,还是一个巴西人?他太不像一个刻板印象中的巴西人。罗纳尔迪尼奥、罗纳尔多、阿德里亚诺、罗比尼奥,这些混血球星天生就有巴西人的样子,一下子就能与欧洲球员区分开来。相比起来,来自圣保罗白人中上阶层的卡卡的确没有那么桑巴,那么巴西。他强调贞洁和个人信仰,似乎与“只有同性恋情才称得上情色”的、奔放的巴西相悖。但在我眼中,卡卡是一个十足的巴西人。他只能是一个巴西人。只有在巴西这片土地上,虔诚的贞洁和渎神的放荡同样地无邪。2005年在法兰克福,巴西联合会杯夺冠时,我亲眼看到卡卡如何与罗比尼奥、罗纳尔迪尼奥、阿德里亚诺敲锣打鼓庆祝,他们展露给世人的是同一种快乐和天真。同一种巴西。

25岁的我采访他,他在我的一件球衣上写下,“God is faithful.”35岁的我时而读到关于他的报道,他在退役之前就一直从事着不少相关慈善的事业。足球的道路无法继续,其他的人生道路已经开启。他说一直是神在指引着他。球员卡卡已经成为过去式,以后我们还会见到卡卡,父亲卡卡,儿子卡卡,丈夫卡卡。我们的兄弟卡卡。他曾是场上的神之子。他会一直是人生路上的神之子。

再见,卡卡。谢谢你,卡卡。

2017年12月17日深夜匆匆完稿于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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