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萨到拜仁,再到曼城,瓜式哲学野蛮生长

《足球周刊》05-11 18:20

曼城主场3比1拿下布赖顿,打破了3项英超纪录:单赛季胜场数——31场;单赛季最高进球纪录——105球;单赛季最高积分——97分。


赛后,瓜帅表示:“现在我们要拿100分,以完美的表现结束这个英超赛季。我们谈到过英超历史,也书写了一个新的篇章。”


带领曼城提前5轮夺得英超冠军,10年执教生涯拿下23座奖杯,瓜迪奥拉是教练席上真正的赢家!从巴萨到拜仁,再到曼城,佩普为每支球队都深深打上“瓜式足球”的烙印,并展现出惊人的统治力。


兴于“催眠”,终于自闭


2008年夏,接替四大皆空的里杰卡尔德入主巴萨的瓜迪奥拉,此前是从未执掌任何顶级球队的纯菜鸟,而欧冠附加赛次回合负于克拉科夫、联赛开局两轮不胜,更令外界对克鲁伊夫的力挺颇不以为然。但多数人忽略的,是全盘秉持荷兰人足球哲学的瓜迪奥拉,硬是将前任遗留、并非十足趁手的阵容进行嫁接。待到首回合国家德比告捷、并在来年欧冠相继吊打里昂和拜仁后,球迷才惊觉那支配置变化无几的巴萨,因重拾经典传控战术和高位围抢,并将梅西个人能力最大后,绽放出足球史上前所未见的战力。若非火山灰作祟、托雷斯天神下凡反杀,执掌红蓝军的4年间,创造仅次于1950年代皇马的欧冠四连庄,之于佩普和弟子们,不过一步之遥。


红利受惠至今 


时至今日,佩普所留给母队的,不止是14尊奖杯和至今仍令来者望峰息心的六冠王,更是令巴塞罗那受惠至今的多项战术红利。以哈维+伊涅斯塔双核,将克鲁伊夫倡导的“4号战术”登峰造极,以及场面上的绝对掌控,让巴萨以超卓的压迫姿态,始终令对手喘不过气来。再胜曼联的2010-11季欧冠,堪称新世纪至今场面最一边倒、结果和过程最无悬念的决战夜,弗格森紧握双拳全身打颤,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为“无解”,何为“绝望”。


为确保“双核”的绝对掌控,同期加盟巴萨的中场们,都没能逃过“改造”:本是全能中场的亚亚•图雷要么要干脏活累活,要么得去防线查漏补缺;而对巴萨心心念念、却和传控天生不搭界的马斯切拉诺固然如愿加盟,等待他的却是近半个赛季的板凳,以及以1.7米出头的身高出任盯人中卫的大挪移。


即便在拉马西亚系日渐分崩离析、“双核”青春不复的“梦四”时代,危局中的路易斯•恩里克逆转危局的法宝,便是请出35岁的哈维扶一程、带一路。而在本季,哪怕伊涅斯塔已经成为巴萨首发11人中最大的防守命门,一向主张适度使用“小白”的巴尔韦德,哪一场关键战役没让巴萨8号登场超过1小时?在对手反扑最为猛烈的时候,已经不再奉传控为圭臬的巴萨,仍然能不同程度地执行“催眠”,用“球在脚下”磨掉对手最后的锐气。


如果传控和高位逼抢,之于如今略显老迈迟滞的巴萨已是过眼云烟,那么将梅西从右翼定格为中锋,则是至今立竿见影、受惠无穷的决定。为扶正“梦三”之前伤病频仍的巴萨10号,瓜帅不惜开罪了仍有一战之力的埃托奥、曾为足坛身价第一人的伊布,并让对巴萨始终心向往之的比利亚,整个红蓝生涯都在不甚情愿的左路屈就。


事实证明,梅西没有辜负瓜帅代价昂贵的绝对信任,在“梦三”后期全队运动能力急剧萎缩、破解阵地战举步维艰的当下,梅西的个人突击、传射,几乎成了解决比赛的惟一出路。创造自然年进球纪录的阿根廷人,纵使巴萨此后坐拥“MSN”、本季又改弦更张442,仍是离任瓜帅继承者们一锤定音的“核武器”。

将梅西从右翼移至中锋位置,瓜迪奥拉完全激活了阿根廷人的进攻天赋,造就了史上最犀利的“进球机器”之一。


本色流失


然而,功业等身的瓜迪奥拉晋位巴塞罗那队史最伟大主帅同时,却也给这支球队留下了宁折不弯的另一面。重视拉马西亚传统和血统,固然保障了球队核心战术的持续性和稳定输出,却也成为瓜帅执教期间屡屡与巨星“排异”,风格愈发自闭单一的诱因。伊布和巴萨“最强个人”与“最强团队”始终无法琴瑟和谐,赛季末拼刺刀之时瑞典“神塔”只能枯坐板凳,团队与个人的巨大分野,以双输悲剧告终。


而当21世纪平均身高最矮的欧洲冠军诞生之后,被兼具高度、速度和硬度的国际米兰、切尔西与皇马欺凌,也成了瓜帅执教中后期屡屡无计可施的死结。巴萨仍是动辄控球率七八成的掌控者,但大巴阵却在不断升级加固,直至2012年黯然离任,佩普也未能摸索出系统的“拆大巴”战术,并在转战德、英后仍不时被铁桶阵绊个跟头。


与开山立派的瓜迪奥拉一道不复的,是那支执行力超强、默契与生俱来的球队,也在核心更迭中不断流失了传控本色。全盘照搬瓜帅的比拉诺瓦、尝试内马尔“副核”为梅西减压的马蒂诺,均是高开低走、一地鸡毛,仅仅一个赛季就交出了教鞭。稍有起色的路易斯•恩里克改弦更张,主打巨星战术和高速反击,将早已不如从前强大的中场简单化。东方不亮西方亮的锋线三叉戟固然令对手顾此失彼,但是控制力愈发平庸的中场,却逐渐在强强对话中失去优势,并就此拉开了巴萨欧冠5年间4度止步八强的序幕。


本季MSN解体之后,巴尔韦德以442平推慢速反击,球队固然及时止跌,除去差强人意的欧冠,其他赛场惊喜不少,但早已和昔日处处抢占主动、追求极致完美的巴萨南辕北辙,而更像是一支高配版的西甲中上游球队。当伊涅斯塔离队进入倒计时,而梅西仍在不厌其烦地扮演球队救世主的时候,6年前佩普的遗产红利,早已面目全非。


“瓜迪奥拉让足球发生了彻底的革命,对手在对阵我们时只能采取投机取巧的踢法”

——哈维


让整个德甲恐惧


瓜迪奥拉执教拜仁3个赛季,在102场德甲比赛中豪取82胜11平仅9负,场均拿到2.52分,胜率高达80.4%——德甲历史第2的希斯菲尔德场均只有1.98分和58.3%的胜率。还需要指出的是,这9场失利中有5场是提前夺冠后半卖半送的。


瓜帅任内3年,拜仁只在最后一个赛季(2015-16)遭遇唯一的前半程败仗,前半程总战绩达到夸张的54胜6平1负,胜率为88.5%。总之,那3个赛季,拜仁在联赛过半时就基本锁定冠军——2013-14赛季半程领先第2名勒沃库森10分,2014-15赛季领先沃尔夫斯堡11分,2015-16赛季领先多特蒙德8分。即便最“差”的2014-15赛季,拜仁在前半程也有45分。这个成绩如果放在本赛季,可以领先安切洛蒂和海因克斯的球队4分。


“闻传控色变”


其实更能体现瓜氏拜仁统治力的数据不是积分或胜率,而是控球率和传球率成功率。2013-14赛季,拜仁在德甲平均控球率达到71%,传球成功率为88%;2014-15赛季这两项数据为70%与87%;2015-16赛季又一次刷出71%和88%。那3年间,德甲简直到了“闻传控色变”的地步,很多球队还没有开球就举起白旗,甚至“聪明”地战略性放弃与拜仁的比赛,以留力打更有希望拿分的比赛。


尽管在安切洛蒂继任后,拜仁在比赛中的控制力决堤式下降,但德甲对手对“传控拜仁”的恐惧感迟迟没有消散。自海因克斯回归以来,拜仁的比赛方式变化较多,不再一味追求传控,但国内对手面对拜仁时那种怯弱感并未发生质的变化,像刚在德国杯半决赛中敢于跟拜仁对攻一整场的勒沃库森绝无仅有。大多数球队选择死守,而且缺乏反击偷袭的技战术能力和勇气。德甲没有风格上可以克制拜仁的球队,莱比锡RB、门兴格拉德巴赫和霍芬海姆尽管品尝过胜利滋味,但远没有达到克洛普的利物浦克制曼城那样的程度。


所谓“距离产生美”,瓜迪奥拉入主拜仁之前,德国足坛掀起了一股学习传控和高位逼抢的潮流。但当他来到德甲,可以让同行们近距离观察与学习之后,对他的崇拜却逐渐被恐惧所取代。


一方面体现在德甲冠军竞争在瓜帅执教拜仁3年间彻底失去悬念。从2012-13三冠王赛季开始,拜仁在200场德甲比赛中拿到505分,比同期积分第2高的多特蒙德多出了129分。在这200轮德甲里,拜仁172次领跑,每个赛季第13轮起都会一路领跑到最后——本赛季尽管在海帅回归前一度落后多特蒙德5分,但依旧在第10轮就成功登顶。另一方面体现在德甲逐渐兴起“猥琐流”,越来越球队选择以破坏取代创造,以肌肉替代技术,导致比赛观赏性下降。

执教拜仁三个赛季,瓜迪奥拉实现德甲三连冠,每一年都让德甲冠军早早失去悬念。


战术潮流先驱


尽管瓜氏拜仁过于强大产生了一系列副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瓜迪奥拉给德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国际关注度。而且他刚登陆的2013-14赛季,德甲历史性地4队携手从欧冠小组出线。随后一个赛季,拜仁、多特蒙德、沙尔克和勒沃库森又重演好戏。毫不夸张地说,那也是德甲最好的时光。


而对于拜仁本身,瓜迪奥拉尽管未能带来欧冠荣誉,但他在位3年间,拜仁一直是欧洲足坛最让人恐惧的力量之一,场面统治力无出其右。瓜帅还在战术上不断发明创造,令拜仁史无前例地扮演战术潮流的先驱角色。2014-15赛季,拜仁在主场对曼城的欧冠小组赛中打出令全世界为之震惊的场面。尽管直到第90分钟才由热罗姆•博阿滕绝杀对手,但拜仁在90分钟内不断地在442和343之间灵活切换,阿隆索有时成为第三中卫,有时又是单后腰,这样的演绎方式刷新了人们对足球阵型和位置的认知。


自那之后,类似的阵型变化,以及后腰在持球状态下后撤到后防线来发起进攻的比赛方式,逐渐在德甲(例如门兴格拉德巴赫)和其他联赛中出现效仿者,德甲也从那时开始重新兴起三中卫体系。在瓜迪奥拉手下成为“哈维”的拉姆就说:“足球变了。你很难再找到一名球员只能踢一个位置。现代足球非常灵活多变。回想10年或15年前,许多球员都很强壮、高大。但如今大概只有门将和中卫,或许加上中锋还是这样。场上其他人基本都是中场球员。”


瓜迪奥拉代表着战术潮流,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潮流,特别是顽固的德国人。执教拜仁3年间,围绕瓜帅的战术风格争论不休,很多球迷都认为他的打法“太不拜仁”。更加遗憾的是,瓜迪奥拉的继任者安切洛蒂在战术造诣方面创造力匮乏,甚至给人以不爱动脑子的感觉,拜仁的战术先锋地位就此不保。而海因克斯回归之后,也迅速确定以433(也可以视作4141)为主打阵型。即便场上球员搭配不同,在比赛期间和不同比赛之间,拜仁的阵型也几乎不会改变。瓜迪奥拉时期那种每场比赛开始前都要猜一下拜仁究竟会打什么阵型的乐趣,就此一去不复返。


“我认为瓜迪奥拉压迫式踢法非常棒。无数次传递,压制对手跑动空间,让对手无球可踢,没有空间移动,这样的踢法让足球变得更有意思!”

——拉姆


如钻石璀璨,坚硬但易碎


瓜迪奥拉携哲学理念登陆英超时,对欧洲足坛长年存有光荣孤立倾向的英国媒体,普遍质疑他在英超的前景。曼城去年四大皆空,瓜迪奥拉遭遇执教生涯迄今唯一无冠赛季,似乎佐证了这种质疑的合理性。但第二季曼城挟风雷之势横扫英超,18连胜创纪录,提前5轮夺冠平纪录,剩余赛程里还可以收割诸多纪录,即便除联赛外只有联赛杯入账,季末三连败也令人讶异,但哪怕最秉持排外主义心态的批评家也不得不承认,本季曼城是英超史上最佳球队之一,瓜式绝学能够在英格兰发扬光大。


瓜式哲学野蛮生长


狂暴疾走的赛事风格、群雄逐鹿的争冠格局、频密不休的魔鬼赛程、无孔不入的舆论环境,让英格兰赛场极易成为名帅的滑铁卢,以tiki-taka风格扬名的瓜迪奥拉,自然需要时间来将哲学灌输给球队,并适应本地特色。上赛季开局惊人的10连胜后,是更惊人的6场不胜,入冬时的寒潮让曼城输掉联赛,开春后的降温则让曼城输掉欧冠,瓜迪奥拉为球队的老化和脆弱交了学费。本赛季曼城再未重蹈覆辙,联赛一骑绝尘直到1月才遭遇首败,对英超的碾压堪称现象级,但欧冠1/4决赛被利物浦双杀淘汰,两回合间还遭曼联逆转,三连败给曼城几近完美的赛季添上裂痕,也表明瓜迪奥拉的改造未完待续。


近两年的改造后,瓜迪奥拉已经将个人标志性的打法植入曼城,以全员传切控制局面,以迅捷配合策动攻势,以疯狂逼抢夺取球权,曼城的触球、传球、传球成功率、控球率、射门、进球数据都在英超领跑(主场5比0大胜斯旺西83%的控球率、1015次传球都创造了英超纪录)。为实践这种打法,瓜帅对球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人员调整:他在第一次见面寒暄、尚在握手时就否定了功勋门将乔•哈特的能力,并用克劳迪奥•布拉沃取而代之,而在布拉沃沦为“摄政王”后,瓜帅又敢于制造史上次贵门将埃德松,终于收获了巴西人堪比外场球员的传球精度;他制造了史上次贵后卫斯通斯,坚持让英格兰人在后场进行传递,屡次遭遇失误的打击也不易其志,今年1月买来比斯通斯大1天的拉波尔特,也是同一思路。


但瓜迪奥拉并非一成不变,在传控之间他允许甚至鼓励适当的长传与传中,萨内在左路的狂飙突进,要拜队友经常长传策动快攻所赐,阿圭罗在禁区内享受抢点机会,得感谢两条边路的不断输送。微调后的瓜式风格,带来的是英超罕见的优异成绩,更是毋庸置疑的统治性场面,长期因伤卧榻的邦雅曼•门迪在推特上将球队称为“鲨鱼队”,肆意吞噬对手,诚如斯言。英国媒体一度鼓吹曼城能复制阿森纳赛季不败,博彩公司一度视曼城为欧冠头号热门,只可惜利物浦和曼联的搅局令曼城联赛征程白璧微瑕,红军的双杀令瓜迪奥拉仍未突破佩莱格里尼时代的欧冠4强成绩。

经过两年的改造,佩普将自己的足球哲学完全植入曼城,这是一支真正属于瓜迪奥拉的蓝白军团。


下一站王朝?


上赛季孔蒂让三中卫体系风靡一时,本赛季英超亲炙瓜式风格,或许将再度掀起英伦“漫卷西风”的热潮。而且不像切尔西卫冕遭遇惨败、英超主流随即放弃三中卫,瓜式曼城有不小的机会成就王朝,也有望让瓜式哲学进一步影响英超。


切尔西卫冕惨败一大原因是孔蒂缺乏转会话事权,瓜迪奥拉则没有类似后顾之忧。阿布扎比财团的饱满钱袋,和老友CEO索里亚诺、足球总监贝吉里斯坦的鼎力支持,已经让瓜迪奥拉两年间在转会市场上支出超过4.2亿英镑、净支出超过3.4亿,即便付出了一些重复投资(门将位置)、溢价收购(后卫线)、遇人不淑(布拉沃、诺利托等)的代价,但最终得到的阵容能够令瓜帅满意。


防线老化曾是曼城阵容最大的结构性问题,边后卫的迟暮更直接导致曼城上赛季欧冠被摩纳哥冲垮,为此去年夏天瓜帅光买3个边后卫就花费了1.2亿,再加上斯通斯和拉波尔特先后刷出天价,曼城后场牢靠了许多——只可惜门迪的伤停在关键战役中依然让曼城吃尽苦头。萨内、热苏斯等小将则给前场带来新意。瓜帅也没有彻底否定前任们的遗产,戴维•席尔瓦、费尔南迪尼奥甚至玻璃人孔帕尼都老树发新芽,德布劳内、斯特林则都在他调教下蜕变,前者易15次助攻领跑英超助攻榜,后者错过的机会可能比打入的进球还多。


旧将新援合体,成就了鼎盛班底,但季末三连败、对利物浦4战3败依然表明曼城未臻完美。这4场失利中,曼城曾被利物浦的高强度逼抢搅乱节奏,曾被曼联的搏命反攻打压气势,最终结果都是短时间内后场大乱连续失球。曼城有如钻石一般璀璨而坚硬,秒杀寻常对手,但受到外力有针对性的打击时,却也暴露出易碎的本质缺陷。


曼城仍未达到鼎盛期巴萨的控制力,而瓜迪奥拉在欧冠赛场的变招沦为败笔,临场调度缺乏B方案,也表明他的执教细节有待改进,球队还缺少人手。今夏引援对于完善阵容至关重要,瓜帅在增补防线、锋线后需要充实中场——费尔南迪尼奥和戴维•席尔瓦已年过三旬,未来恐怕难以稳定地与德布劳内形成三位一体。好在,哲学不能解决的事,似乎还能用钱解决。因此也就有理由期待,曼城能够终结英超自2009年后再无卫冕的历史,甚至冲击欧冠铸就王朝。


“两年以来,他改变了我们的打法,这显然需要时间适应,本赛季我们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紧跟他的步伐,变得更强大!”

——德布劳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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