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离世前换上国家队球衣 张欧影带着遗憾离去

记者金山淞报道

有人说，就在张欧影离去的那个清晨，人们惊奇地发现，她执教过的那个足球场上空，出现了一道既清晰又绚丽的彩虹。

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张欧影在弥留之际，做了她人生当中的最后一次祷告，她用微弱的呼吸坚定地说到：“神啊，我要感谢你，我就是要献上感恩的祭在你面前……”

虽然从事足球报道很多年，但我介入中国女足报道的时间较晚，对于张欧影，我并不熟悉。足球圈和中国的很多圈子一样，人事关系相当复杂，即使是老女足这样一个很小的圈子也不例外。不过，让我有些诧异的是，当张鸥影的名字，被一些老女足队友和一些资历深厚的记者们提及时，几乎没有负面。

大概半年多以前，朋友圈中很多熟悉的人，都转发了为张鸥影捐款的消息，那时的我，在慨叹人生的同时，也在为她祈祷。今天早晨，看到了她离开的消息依然感震惊和痛惜。通过一些与她相熟的媒体同行，以及她的队友——尤其是韩端，大致了解了张欧影生病这段时间的经历，权当是对她的纪念。

人生无常，张欧影所患的肺癌，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大细胞癌，极为顽固难治，并且病情发展很快。她在美国做了300多种基因检测，希望能够找到适合她病情的药物，但结果都不理想。医院安排的第一次尝试性的靶向治疗，刚做完治疗时，情况很不错，这让大家都很开心。可是出院没几天，张欧影的病情再度恶化，只能又回到医院。

在张欧影生病之后，为了治疗方便，她在距离美国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医学院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她的父母也从国内赶过去照料她。

在第二次治疗时，就很难看到病情的好转迹象，因为腰部肿瘤逐渐扩大，开始压迫坐骨神经，张欧影的下肢逐渐失去了知觉。医生大致了解这类病人的状况，所以每天都会询问她的疼痛感受，在医疗记录中，疼痛分成了很多级，3、4级疼痛已经算是常人很难忍受的了，而张欧影第二次治疗，几乎每天疼痛级别都是9或者10级，时间进入到11月，她每天要服用两次吗啡和止疼药，对抗来自身体肿瘤压迫所产生的疼痛，对于癌症晚期疼痛已经有些司空见惯的医生们，都对张欧影的毅力钦佩不已。

更让人敬佩的是，尽管下肢失去了知觉，但张欧影依然认为自己能站起来，并且勇敢地进行着尝试。结束一个疗程回到家里，张欧影就开始悄悄地在房间练习站立，练习走路，尽管因为不慎摔倒导致左臂骨折，尽管医生断言她可能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但几天之后，奇迹出现了，张欧影借助着行走器械，甚至可以在房间里正常移动。在下肢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张欧影偶尔也会抱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她不想放弃，她希望自己能够战胜病魔。

后来，张欧影腰上的癌细胞不断扩散，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手术，医生告诉她，只能采取保守放疗。而她的主治医生Doctor B，以前竟然是美国女足的队员。这位医生沉重的告知张欧影只能放疗的时候，坚强的张鸥影流泪了。她紧紧地抓着Doctor B的手，希望她能救救自己。那一刻，她们就像站在同一侧的队友，互相鼓励。Doctor B激动地抱着她，“我一定会尽力。”

11月2日，张欧影43岁生日，当地的华人朋友一大早，就来到张欧影家中，为她准备庆祝生日。张欧影昔日在国家队的队友韩端，专程赶到美国，参加了张欧影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派对，并为她祈福。张欧影跟韩端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当年因为一个小玩笑，两个人有些负气地互删微信。直到得知张欧影生病，韩端才加回了她的微信。此后，韩端每天为她祈祷，希望奇迹降临在张欧影身上。

虽然不是同一批队员，但因为位置相同，韩端从进入国家队开始，就经常和张欧影住在一个房间，就此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回忆起两个人当年互删好友的玩笑，张欧影和韩端都哭了。

12月2日晚上，记者电话找到韩端时，她话语中依然带着哭音，“我很幸运能去看了她一眼，最后一眼，不然，我会悔恨死的。”韩端说，“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她的坚强和安详让人震撼，相信如今她已经在天父的怀抱，卸下了这时间的劳苦重担。”

生日宴那天，搂着韩端，张欧影讲起了自己最后一次跟国家队的故事，那是一段让她感觉心酸的经历：2007年结束了女足世界杯之后，张欧影回到美国家中，她原本可以忘记国家队的纷杂，开始新生活。那时候，中国女足国家队再度换帅，法国女教练伊丽莎白成为了主教练。当时的中国足协，权力斗争异常激烈，导致球队分帮分派，伊丽莎白上任伊始就遭到排挤，她迫切希望身边能够有一些可以语言交流并值得信任的队员，于是她想起了远在美国的张欧影。可笑的是，作为主教练，当时的伊丽莎白却已经没有了制定国家队队员名单的权利。尽管如此，伊丽莎白还是任性地给张欧影发来邀请，希望她能参加新一期国家队的集训。

接到主教练电话的张欧影从18000公里外的美国赶到秦皇岛足校，但在见了伊丽莎白后，她却被足协官员告知，不能参加这期集训，并要求她尽快离开秦皇岛足校，因为中国女足不会给她提供食宿，甚至当晚的住宿都不会给她安排。那一晚，是韩端不顾压力，毅然决然的让她住在自己的房间。张欧影说，那一天从足校走出来的时候，海风出奇的大。冬日的秦皇岛原本就很阴冷，正如她的心。“风大的根本站都站不稳，我的眼泪就在脸上被海风刮掉。”这是张欧影对中国女足国家队最后的记忆，作为曾经无数次给中国女足带来荣耀的英雄，对于中国女足最后的记忆竟然是这个，的确让人叹息不已。

生日宴会上，张欧影的爱人艾迪一早就送来了一束玫瑰掺着向日葵，这代表着爱和希望。在她圣地亚哥租的房子里，十几个朋友围在一起煮起了火锅。张欧影那天总是在笑，胃口大开，大家也许久没有见到她这么开心。从生病以来，当地的华人朋友就自发组织了爱心接力。这些朋友的孩子大都曾跟随张欧影在她的俱乐部踢球。在得知张欧影的病情之后，这些孩子的家长主动担任义工。虽然远嫁美国，但是张欧影却过着普通又艰辛的生活。她一天要教三次球，都是针对孩子的足球课外班。风吹日晒，甚至比做球员还要辛苦。乐观坚强的张欧影，感染着身边的每个人。即便住到医院，她在看到熟悉的护士还会撑着用已经沙哑的声音说：“嘿！朋友，我又回来了！”

在第二次尝试性靶向治疗之后，医生就建议张欧影去做临终关怀，也就是说，医生已经认为可以放弃治疗了。张鸥影在决定退役的时候，曾经总结过自己的足球生涯时说，“我付出了，我对得起自己。你只要尽你自己最大的努力付出了，最后的结局是好还是坏，那就要看上帝给你什么了，不能强求。”从不愿放弃的张欧影听到医生含糊的提及，还有一种药物可以一试，但在肺癌上并没有临床案例，而且药物的副作用也是无法预知的。尽管所有人都担心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张欧影依然鼓足了勇气去试试。遗憾的是，奇迹没有出现，她虚弱的身体被彻底击垮，第一次用药就出现了贫血和呼吸困难的情况，被紧急送往ICU。两天之后，她就离开了……

在张欧影的最后时光，韩端依然和她保持着联系。韩端说，最后家人按照张欧影的要求，为她换上了她在国家队时候的队服，并配上了白色球袜和足球鞋。张欧影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能成为像郎平那样的人，未来带领中国女足站上世界冠军的领奖台。如今，她就这样穿着一生的挚爱，带着没有实现的梦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