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斯佩齐亚遭罚，扯出一条足球黑暗产业链

体坛周报驻意大利特约记者 沈天浩

一支意大利老牌球队，一个以梦想为名的计划，一个商人的狡诈与贪婪。这是斯佩齐亚的故事，也是意大利足球的故事。

上赛季，意大利诺挂帅的斯佩齐亚，是意甲最大的惊喜之一。这支球队被所有人认定为降级头号热门，最终却提前保级成功，排在联赛第15位。球队主帅带着一批豪门租将和意甲弃将，靠着一套整体性极强的433打法，让米兰双雄、亚特兰大和那不勒斯们纷纷栽了跟头。遗憾的是，足球的故事不仅限于球场上。

非洲的意大利首富

7月16日，国际足联对斯佩齐亚开出50万瑞郎的罚单，并禁止球队在今夏转会窗之后的四个窗口进行球员交易。按国际足联的官方声明，斯佩齐亚在此前几年通过一套系统运作，将一些尼日利亚未成年球员带到球队，违反了国际足联条例第19条有关未成年球员转会的规定：除非满足一些特殊条件，职业俱乐部不能为18岁以下的外国球员注册（对欧盟内俱乐部来说，则适用于非欧球员）。

斯佩齐亚俱乐部在判罚结果出来后马上作出回应。如今的球队老板，是身家约20亿美元的美国人罗伯特·普拉特克，他表示球队的所有违法交易都在自己收购球队之前发生，且2021年2月收购完成时，国际足联的调查并未浮出水面，他对球队此前的“黑历史”毫不知情。此外，国际足联指涉的未成年球员违法交易，发生在2013至2018年间，当初球队的管理层人员，如今都已不在队内任职。

普拉特克确实冤枉。斯佩齐亚闹剧的真正主角，是球队的前主席加布里埃莱·沃尔皮。这位78岁的意大利企业家，实际上是个尼日利亚公民——在那里，他成功地发家致富，被称为“非洲最富有的意大利人”。

工人出身的沃尔皮1976年来到非洲，在尼日利亚和安哥拉做物流相关的工作。五年后，他和一位船东合伙，开了自己的货运公司，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沃尔皮在非洲国家政府和跨国石油公司之间游刃有余，而尼日利亚快速发展的石油工业，让他的公司业务一路飞升。从航运业发家的沃尔皮，对水也有了特殊感情，他先是收购了一支水球队，随后在2008年成了斯佩齐亚俱乐部的老板——斯佩齐亚毗邻游客熟悉的五渔村，也是意大利主要的货运港口之一。

从阿布贾到维亚莱乔

斯佩齐亚毗邻沃尔皮在利古里亚海滨的家乡，但他接管这支球队，真的全部出自热爱？沃尔皮很快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在尼日利亚根基深厚的他，马上开始组建起自己的利益链条。2011年，沃尔皮将斯佩齐亚球队主席的职位让给了儿子马特奥，自己仍在背后控制。同年，斯佩齐亚俱乐部和沃尔皮的Intels石油运输公司一起成立基金会，在尼日利亚创建了伊洛林足球学校。第二年，沃尔皮又通过自己控制的另一家公司“奥尔良投资”，在尼首都阿布贾创建了足球学院。

关注青年队赛事的球迷们，可能对阿布贾足球学院有所耳闻。2016到2018年间，该队连续三次参加著名的维亚莱乔杯赛事，队内的众多青年才俊也由此走进各大欧洲球队的球探视线。小伙子们来到意大利，参加为期半个月的锦标赛，持有的签证种类自然是短期入境。沃尔皮的经理们会观看阿布贾的比赛，并将其中最有前途的球员们留在意大利，身份改为“无人陪伴的未成年人”。

业余足球与人口贸易

按照意大利法律规定，如果要将这些未成年人留下，需要征得其父母同意，为未成年人指派一名法定监护人，并使其在意大利的学校学习。然而，这些来自阿布贾、被沃尔皮带来意大利的孩子们，并不记得自己去过学校。想要改变命运，他们惟有足球一途。他们在意大利足球的第一站，不是尤文和米兰双雄，也不是斯佩齐亚，而是后者的两个卫星队：意丁联赛的拉瓦涅塞，以及意大利第六级联赛的瓦拉谷“五渔村”队——对，就是游客们熟悉的那个五渔村。

意丁及更低级别的联赛都属于业余足球范畴，因此他们并不像更高级别的意大利球队一样，在引援时涉及非欧名额的问题，也不会受到国际足联章程第19条的限制。另一方面，尽管来自阿布贾的小伙子们，在理论上可以为业余俱乐部效力，但拉瓦涅塞和瓦拉谷，显然没法给他们提供职业合同，帮助他们合法来到意大利。沃尔皮实际上已经跨过了法律边界，他用手段绕过各路规章，在2010年代的足球世界里玩起了人口买卖，将未成年的尼日利亚足球少年带到意大利，让他们先跟着业余球队效力，成年后马上加盟斯佩齐亚。转会费？当然是零！

坐享利得，难逃严惩

靠着这种玩法，斯佩齐亚在意大利足球经济的寒冬，收获了大量的资本利得。沃尔皮在2013到2018年间，将几批孩子带来意大利。如今效力布鲁日的前锋奥克雷克，是为沃尔皮创收最多的“明星产品”：2019年，他转会比利时球队的身价高达816万欧元；而他们中如今状态最火热的，当属阿尔梅里亚前锋乌马·萨迪克，他在2016年被斯佩齐亚以300万欧元卖到罗马，一度是红狼阵中的希望之星。上赛季，萨迪克在西乙赛场打入20球，身价水涨船高。别忘了，按照国际足联的现行规定，日后萨迪克们每次转会，斯佩齐亚都能坐收青训补贴。

“通过成立基金会，我们希望给尼日利亚的足球少年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和意大利人一样，在体育的世界里冒险。”十年前，沃尔皮踏出了他在足球世界里进行人口买卖的第一步，他的说辞冠冕堂皇。讽刺的是，斯佩齐亚在2019-20赛季通过附加赛首次升甲，又在2020-21赛季意甲踢出上佳表现，球队在两个赛季里经历了大幅的阵容变动，队中却没有一个尼日利亚人！

如今，沃尔皮的丑闻终于彻底曝光，和斯佩齐亚一起受到处罚的，还有两支卫星队拉瓦涅塞和瓦拉谷——它们共同构成一条黑暗的人口产业链。这纸罚单，或许本该早些来到，或许本该来自罗马的意大利足协，而不是苏黎世的国际足联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