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庆霞启示录：甘于隐忍基层 20年只干一件事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马德兴报道

中国女足时隔16年重回亚洲巅峰，社会各界对中国女足的赞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过分，主教练水庆霞作为当年铿锵玫瑰的亲历者更是成为有功之臣，受到各界的追捧，甚至有人高喊：“让水庆霞接管中国男足！”不过，水庆霞能率中国女足取得突破，移植到男足上未必就可行。当我们都在谈论着中国足球需要专业人做专业事时，水庆霞的成功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真正阐述了什么是专业人做专业事。水庆霞的成功对眼下的中国男足而言是无法复制的，但却是当下中国男足可以大力提倡的，而且也是走向成功的必经之路。

20年甘于基层的隐忍

女足重新问鼎回到国内后，有足协相关人士告诉记者：最近几天要求采访水庆霞及中国女足的申请超百份，甚至包括先前闻所未闻的一些机构与组织。这从一个侧面反应出目前女足的受欢迎程度，也与同在苏州隔离的中国男足形成鲜明反差。

当我们在讨论中国女足缘何能时隔16年重夺亚洲冠军时，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自然会有不同的说法。记者更想说的是：水庆霞的成功最重要的还是在于其自身的成长经历，她多年隐忍、安心于基层工作，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上后，才抓住了这次难得的机遇，从而爆发出来。

如果没有从2001年退役后安心于女足教练工作，并从2004年开始至2021年11月被任命为女足国家队主帅之前这16、7年的基层积累，水庆霞断然不可能率中国女足重新问鼎，或者说机率不会很高。而这20年的隐忍，恰恰是中国足球、尤其是中国男足最为缺乏的！

执教从一而终的专业主义

女足在东京奥运会惨败后，记者曾与多位女足人士包括足协人士闲聊过，在被问及谁来出任主帅时，记者曾直言：在确认是土帅的前提下，要么直接让水庆霞继续、要么就让现任U20女青队主帅王军上。为什么？记者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首先，在现在的女足一线队教练员中，大多数教练都是半路出家，是在男足队伍中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被迫选择了执教女足。而在这其中，愿意执教女足、且能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工作的，水庆霞以及王军是两位代表性人物。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干女足教练与被迫离开男足、拿起女足教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也就决定了完全不同的结果，特别是女足的关注度甚低、待遇也远无法与男足相比。能安心于女足执教的教练才应该受重视、获重用。

对中国足协而言，这是一个导向性问题。从功勋教练马元安在2001年12月的第13届女足亚洲杯半决赛中输给朝鲜队、第一次丢掉亚洲杯冠军后正式提出辞呈至今的过去整整20年里，水庆霞已是中国女足国家队的第15位主教练了！也就是说，中国女足的主教练平均任期是1年零4个月。期间，最短的就只有5个月，最长的恐怕要算水庆霞的前任贾秀全了，差不多3年的时间。这15任主教练中，只有二次出山的马良行在2006年的女足亚洲杯上获得过一次冠军，其他则均乏善可陈。换帅不可怕，问题在于为什么要换以及如何换。在水庆霞之前的过去20年14任女足主教练中，有多少是凭借关系上位的？包括高层打招呼、主管领导的喜好左右、不同派系之间、地域之间的争斗，导致被迫选择外教以平息各派之间的利益与矛盾，等等。在整个过程中，就是缺乏从专业的角度做出更符合足球逻辑的选择。这样的导向不变，中国女足就很难让人看到希望。而这一次，水庆霞的上位是中国足球真正“专业主义”的胜利。

水庆霞在2001年退役后，先后在上海市少体校、中国女青队、上海青年女足担任助教、主教练，直至2014年出任上海女足主教练，在上海女足帅位上一干就是七年多。也就是说，从退役到出任中国女足主帅，已经以教练员身份与女足打了20多年的交道，从未离开过。当我们在谈论中国男足时，在现在的中国男足教练中，有多少人有水庆霞类似的经历？即从最基层的青少年队伍带起，然后一直从事教练员工作、而不是出任所谓的总经理、副总经理、领队等非足球教练的职务。尽管这些职务也是在从事与足球有关的工作，但毕竟所有的精力并不是用于钻研足球技战术与业务本身，而更多地是与人打交道。

我们的男足教练大都不愿意从最基层的青少年队伍带起，而是更希望直接带中超球队甚至是国字号队伍、国家队。因为带基层青少年队伍首先遇到的就是待遇远无法与当球员时相比，而且还更为辛苦。但一名优秀的球员并不非注定就是一名优秀的教练员，这已在世界足坛得到了广泛证明。最近的例子就是皮尔洛执教尤文图斯队，且世界足坛优秀教练起步都是从带基层的青少年队伍开始。

所谓的“专业人做专业事”，并不意味着踢过球的优秀球员退役之后就可以带一线队取得成功。在踢球方面，这些前球员是专业的；但退役后当教练，只能说是具备了成为好教练的潜质而已。而且，由于中国男足的大环境本身更为复杂，期间的利益诱惑更大，所受到的各种干扰也众多。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男足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位类似像水庆霞这样蛰伏于基层且隐忍了近20年的教练，恐怕也就不足为怪了。

当然，必须要承认的是，即便是中国女足界，类似像水庆霞这样的教练也为数不多，否则像“铿锵玫瑰”那一代也就只有水庆霞一人完全转型成功、成为女足主帅。这恰恰是从事足球运动、并成为成功的优秀教练所必须具备的素质：隐忍、甘于寂寞、并敢于面对失败，因为他(她)首先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足球这项运动，而不是首先想着从足球中获取些什么更多的利益。就像水庆霞如今成功了，但她从教过程中也曾经历过失败，只不过外界如今更多地只是看到了她的成功而已。

专业积累厚积薄发结硕果

记得去年底在泰山队获得中超冠军后，记者在《郝伟引领土帅的春天？》一文中曾明确表示，“我们习惯以教练带队成绩如何来评价一名教练的好坏与能力，更多地忽略了这位教练从教前期的执教经历与独立指挥场次。坦率地说，一名教练员如果不经过200场到300场比赛的独立指挥经历，他是很难悟明白的。抛开各种复杂的场外因素，为什么我们总是说‘老教练看得明白’，因为老教练执教的场次多、经历得多，遇到的各种复杂情况多，自然体会也就更深。”

这其实同样也适用于水庆霞，甚至在本届女足亚洲杯赛期间，水指导在用人、临场指挥方面所表现出的功力，恰恰就是她这些年来扎根于基层、安心于女足的心得与成果的最好体现。水庆霞在上海女足主帅位置上干了七年多，中国女超联赛场次不多，但加上女足锦标赛、足协杯赛等其他各种场次比赛，一年30场比赛，七年也就可以超过200场，加上先前担任青少年队伍主教练期间的历练，水指导独立指挥的各种大大小小比赛已超过300场。而她在去年底刚刚过55周岁，无论是人生经历抑或还是对女足这项运动的理解，都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也恰恰是她在真正的足球教练员的这个专业领域内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半决赛对阵日本队的比赛中，中国女足出人意料地将前锋王珊珊安排到了中后卫位置上！而取代的恰恰就是水指导的弟子李佳悦。杨莉娜和赵丽娜也都是水指导在上海女足期间的弟子，但是，当杨莉娜在对阵越南队的比赛中出现重大失误而导致丢球、下半时被换下场后，半决赛与决赛便未再获得出场机会；而赵丽娜则更是没有出场机会。

在最后一场对阵韩国女足的冠亚军决赛中，面对中国女足0比2落后的局面，水指导半场之后的大幅度调整，恐怕已不是赛前部署就可以顾及到方方面面的，而是基于对麾下球员的了解、基于场上形势的判断，适时做出的调整与部署。这一方面展现了水指导的临场指挥能力，而另一方面恰恰反应出她对目前中国女足球员的了解程度。这种“了解”并不只是基于数据、更基于对这些球员个人能力、日常执行力、性格等全方位的了解。所以，让水庆霞直接接手中国男足，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中国男足教练眼下最缺乏的，或许就是水指导对麾下球员的这种了解程度。而且，由于男足教练独立带队的时间、指挥的场次不管是出任国字号队伍、国家队之前都屈指可数，像现在的中国中生代教练中，无论是现在的国足主帅李霄鹏、抑或是前任李铁、去年夺取“双冠王”的郝伟，或者是像李金羽、肇俊哲、于根伟甚至包括陈洋等在内，独立指挥的场次也才两位数，李霄鹏和陈洋则才满百场，对足球比赛过程中所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经历得依然不够多，依然需要时间慢慢积累，因而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有水指导这样的临场表现。因而，外界需要给予足够的耐心与时间，促使他们进一步成长。

水庆霞率中国女足重夺亚洲冠军，没有人可以预知在水指导的率领下，中国女足的上限有多高。但是，在物欲横流的今日之中国足坛，不管是男足还是女足，如何让那些甘于基层隐忍的、真正的足球专业人士能有机会闪光、发热？这是中国足球在教练员培养与选拔方面必须要真正引起重视的，而且是一个很重要的“导向性”问题。足球本身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与坚守、需要时间，而本土教练员的培养与挖掘更是如此，水庆霞在方面已经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这大概才是水庆霞率中国女足时隔16年重回亚洲之巅给中国足球留下的最大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