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奥特写】三个人的“重生”

体坛周报全媒体记者王晓瑞大连报道

国奥队谢场后，我走向混合区，遇到负责赛事现场组织的李勇德。4年前，他在这支队伍担任管理。

我俩几乎异口同声地感慨，“真的，有太多人在这一场涅槃重生。”一边走着，一边列举。从绝杀的乃比江，到助攻者陈宇浩，还有罚入第一粒点球的陶强龙……没过多久，主教练成耀东开完发布会走出，也和记者聊起了乃比江，“他是我们最后召回来的，都没踢一场热身赛，而且在第一场还不能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临时增援，在最后时刻成为国奥队的救星。

【乃比江】心里面有个野兽

4年前，缅甸仰光，乃比江哭成了泪人。

亚青赛预选赛，末轮对阵韩国，国青队只需要战平或者尽可能少输，便可晋级正赛，但1比2落后时，他被红牌罚下。最终比分是1比4，少一个净胜球出局。乃比江永远都记得那张红牌，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后，接近4年再也没有代表球队，参加任何一场正式比赛。在对阵印度前，他有1399天没有再穿上中国队的战袍出战。

而最后一次参加集训是在2020年冬天。同年10月26日傍晚，我给乃比江发了条语音，彼时，国青队正准备入住海埂基地，参加中乙，但他最后一刻落选。“还是椎间盘的问题，身体情况有点不太允许，一开始是在7月底受的伤，但经常会复发，今年就只能好好养着了。”

他离开的那天，昆明天气阴沉沉的，乃比江很自然地联想起3年前，“这好像是第二次吧。2017年也是在国字号集训，也是因为伤病从昆明离开的，结果今天是在同一个登机口。”沉默许久，他感慨，“连天气都是一样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当时，他的语气分外沙哑，从队长到泪人，再到离人，这个过山车未免来得有点懵，“啥事都不顺，真的啥事都不顺利，太倒霉了。”

但如同没有想到乃比江消失许久，谁都没有料到他会在最后一刻归来。“第一感觉就是回到家里，但是我只有这10天。”乃比江是在9月1日赶到大连，他甚至连一场热身赛的机会都没有。雪上加霜的是，在第一场赛前，亚足联通知乃比江4年前的那张红牌，要被带到本届赛事，也就是说，首轮他要停赛，而马尔代夫已确认退出。换言之，留给乃比江的正名机会，只有一个90分钟。

“我不知道会踢主力，还是替补。但只要有机会上场，我就拼尽全力。因为这口气憋了快3年，我想把这股劲发泄出来。”这是他的初心，心有不甘。

对阵印度前的最后一练，乃比江依然在替补组。他有一点着急，训练结束后问到教练组，“明天我还有机会吗？”球队上下都能看出他的请战，但缺席3年、只到队8天，对于任何教练来讲，在此时起用乃比江，都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魄力。不过，乃比江事后解释称，“我那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就当个玩笑话吧。”他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但时刻都做好准备，好在我也终于把握住了机会。”

事实上，就连很多国奥队内部人士，都看不明白成耀东究竟是刻意在最后一次集训押宝乃比江，还是阴差阳错又把他用成救星？但相比4年前，当再谈论乃比江时，这次，成耀东的眼神里不再哀伤，满是欣慰。

这4年，除了长期远离国奥，乃比江在地方队也犹如过山车。2021年亚冠被困乌兹别克，导致全运会开赛前匆匆赶到咸阳，因为训练不够系统，只能改打替补，却目送浙江队夺冠。而次年由于预备队恩师斯坦利的到来，他则开始转运，一举在国安踢上首发。等到2023，又要面临U23政策取消后的竞争……“这4年，我的经历真是太多。今天，我也觉得是对得起自己，有好多事情，在生活中让我痛苦过，难受过，但也让我变得更强大。”他总结道。

打入绝杀，乃比江说，他没有再哭，“为什么要哭？今天不能哭。”那一瞬间，他释放了，“感觉心里面有一个野兽要跑出来，就想把这股劲发泄出来。这两三年，这股劲憋着很难受，憋了这么久，终于能够爆发出来。”

【陈宇浩】4年最重要一脚球

绝杀一刻，所有人都在关注乃比江，却忽略了送上助攻的陈宇浩。后者感言，“绝杀那一刻，真的很激动，我都快哭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他俩的默契。“其实从2001年龄段国青队第一次组建，我俩就已经在这个队。”2016年8月，由于远伟组建国青选拔队，参加两岸暨港澳青少年足球赛。如今国奥队中，除了他俩，如此资深的球员，只剩朱越和阿卜杜。

这记绝杀，自然有点心有灵犀。“我看到禁区里后点有人，但在一瞬间看不清是谁，我就想着肯定得赢，在那个位置上既然有人，就要往那个位置传。因为训练里经常打这种配合，就是往后点传。”陈宇浩说。乃比江则对记者释疑道，“我踢边前卫时，经常会做这个跑位，把球分到中场或者右边，然后去前插、去包抄。”他说，“刚好宇浩传出这个球非常好。因为我俩很久之前已经认识，彼此知道是怎样的踢球风格，他刚好传到那个点，我也赶上了这个球。”

但4年前在缅甸，两人没有机会如此连线。在国青队出征前半个月，陈宇浩在热身赛对阵印尼遭遇重伤——内侧副韧带撕裂。

“当时碰撞那一下就心想完了。记得大夫当晚还安慰我，说问题不太大，但其实是不想打击我。”那时，成耀东刚接手球队三个月，但陈宇浩已踢上主力右后卫。“我最后是在北京康复时，吊着脚在床上看的直播，挺可惜的，也很难过，就觉得伤得很不是时候，有心杀敌却……”作为看客，那场1比4韩国，令陈宇浩历历在目。

所以过去4年，和乃比江一样，他也是憋着一股劲。“这是我自从2019年参加的第一项国际大赛，非常珍贵。”但就在国奥队来到大连之后，陈宇浩沦为了替补。甚至第一场对阵阿联酋，他都没能披挂出场。“第一场没有上，心情肯定有点失落，都想为国家队争光。当然，教练也有他的安排，作为球员，就是做好全方位的准备，上场就要全力以赴。”

实际上在对阵印度前一天，国奥队演练分组对抗时，陈宇浩已经被列入首发。“因为刘浩帆有伤，让我随时做好准备。”可到了梭鱼湾，一切如常。半场哨响，陈宇浩拿着球传了几脚，助理教练侯志强很快找到他，“宇浩，可以活动一下，准备换你。”四年的漫长等待，终于在这一刻兑现。

对陈宇浩来说，这是最弥足珍贵的45分钟。“其实在上场后，压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想的最多的，是把积压许久的实力展现出来。“身体里有一股积攒4年的力量，一直在我心里，也逼着一股劲，就想全部展现出来。”

陈宇浩没辜负自己。谢文能的点球，源于他的直传，乃比江的绝杀，是他直接传中助攻。“我平时更擅长上下往返，传中稍微有点少，我更喜欢离禁区更近一点再传球。”他直言，“今天传中那个点有点远，但那时再不传，印度球员可能就跟上来，恐怕就会造成失误。”

在正确的时间，送上最恰到好处的一传，他是感慨万千，“这脚传中，是我这4年来最重要的一脚球，训练了这么长时间，都在这一脚上。”

【陶强龙】9天走出点球心魔

与乃比江、陈宇浩不同，4年前在仰光对阵韩国，陶强龙还算很风光。至少面对吴贤揆、权赫奎等现凯尔特人球员，他是不落下风。但过去4年所经历的种种艰难，从停赛到转会，包括在俱乐部长期坐板凳，困难，一点不比另两人少。

就在本届奥预赛前最后一场热身，9月1日国奥1比0击败土库曼斯坦，陶强龙还罚丢一粒点球。而且，那场球他也只踢了半场。很多人都担心：国奥队长会不会在正式比赛中背负很大的心理压力？

2018年随99/00年龄段国青，在印尼踢亚青赛时，陶强龙在赛前突然变得少言寡语，第一场对阵塔吉克斯坦，“当时紧张得厉害，腿就像罐着铅踢球。”但5年来，他终于学会了如何走出心魔。对阵印度，第65分钟，国奥获得点球。轮到陶强龙主罚，对方守门员对其有干扰，但他不为所动，“有那么一两分钟吧，主要还是调整心情，我就抱着球不着急，印度门将一直和我说话，我就抱着球想着放松下。”他说，那时就是想让心绪平静下来。

“我从一开始就已想好怎样罚，早就做好罚球决策。”陶强龙表示。踢完土库曼斯坦后，教练组特地找过陶强龙，就罚点球进行特训，“专门找了一两天一直在练习点球，教练对我有信心的，也让我能相信自己，所以罚的时候比较自信。当然在训练中，也给我纠正了那场热身赛罚丢点球的问题。”

在他看来，压力也许是有，但在那一瞬间，已经无暇顾及。“我心里面就想着赢球。”而更为特殊的情感，源于他在大连的那两年，“我在大连人踢过球，在梭鱼湾比赛，肯定会有很特别的感觉。当然在那两年，因为一些原因，大连球迷很难入场，只能通过电视看我的比赛。现在，换一种身份来到梭鱼湾，我也很想证明给大家看……”

无论进球，还是谢场，陶强龙都张开双臂，尽情享受。如他所说，“在绝杀那一刻，我的感觉，是和全场球迷一样。”他说，“这一次比赛的最大收获，就是在心理和承受力上。如果将来想要成为更优秀的球员，这是成长的一部分，也是要练习的一部分。

对陶强龙来讲，这是另一种重生。有时，人生就是这样。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却让一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