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极限运动进入鸡娃赛道:孩子们开心吗?

李奥05-27 13:30

让我们拿掉“鸡娃”“卷运动”的标签,重新看待这些极限运动。借助绳索和钉子,19世纪欧洲的登山者们征服了无法靠脚力企及的高峰,从此有了攀岩;1960年代的美国,负担不了越野摩托车的孩子们将自行车改装,于是有了小轮车;被称为极限运动鼻祖的滑板则诞生于1950年代的美国街头,公路、斜坡、栏杆、扶手、台阶都是滑板少年们可以自由驰骋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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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诞生于野外和街头的极限运动,入奥是一把双刃剑。“更普及了,但也不那么自由了”,“燃烧冰”老板杨子告诉我,滑板入奥后,不同于家长们的满怀期待,圈内不看好的声音更多。在我接触的几位滑板教练同时也是老滑手看来,“自由”,这一滑板文化的核心,正在被消解。玩滑板17年的李冀冰解释,滑板成为竞技体育的一个比赛项目之后,就必然受到条条框框的限制,面临打分、比较,追求一定时间内规定动作的完成度和成功率。“体制内运动员和滑手是两个称谓,(做的)也是两种运动了,”李冀冰说,“一个是练,一个是玩。”

这不是这些老滑手们最初喜欢上的滑板的样子。他们喜欢的是在不同地形上飞跃的快感,是创造出各式动作和线路的趣味。李冀冰曾经也想让自己的孩子体会这份自由,女儿两岁多就在他的熏陶下开始玩滑板,但后来不喜欢,放弃了。不过他不觉得可惜,“玩滑板本来就是一个自由的事,如果为了自己的想法强迫孩子去滑,成了一个工具而不是爱好,反而是背离了滑板的精神”。

这两年,看着越来越多因为急于出成绩而打骂孩子的家长出现在赛场、训练场上,李冀冰经常想起来自己刚玩滑板的时候,那些年,大家都很快乐,他慨叹,“现在的滑板已经不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滑板了,以后,这种快乐的感觉可能就会慢慢消失了”。

极限运动放大了家长们的竞争欲与得失心。好在,对于孩子们来说,事情要简单得多。

他们在乎的是同伴间的互相支持和鼓励。小轮车课上,有人做成了一个动作,所有孩子都会一起欢呼,沈云觉得,“那种情绪价值比家长给的还要高”。陆琪也有类似的感受。攀岩训练时,即使是爬得最差的小朋友也能找到一种归属感,坐在底下给最强的小朋友大声加油,没有自卑,没有嫉妒,“因为孩子们都知道这个事情很难很难,大家把手伸出来一看,都磨得全是血,可以说他们是最能理解彼此吃的苦的人”。

孩子们也都很珍惜在这个过程中缔结的情谊。沈云儿子建了一个“小天才骑车”微信群,把一起练小轮车的小伙伴都拉了进去,经常在里面分享练车的视频。不久前过生日,儿子对她说,我不要什么生日派对,和俱乐部的小朋友们练完车后一起吃吃蛋糕就可以了。看着儿子说“我的朋友都在那里”时满足的样子,沈云觉得,孩子在小轮车中找到了自己。

孩子们对成败得失的理解也时常让大人们感慨。一次比完赛,女儿突然对陆琪说,妈妈,我觉得我不是特别有天赋的那种孩子。陆琪心里一惊,说,你现在爬得很好,怎么会觉得自己没有天赋呢?女儿解释,我没有别的小朋友灵活和轻巧,爬起来更吃力。

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陆琪就听到女儿又说:虽然我没有天赋,但是也没关系,我也有我的优点啊,比如说我的个子高、我的耐力强、我比别人更能坚持,所以我也可以做得很好,以后还能做得更好。看着女儿像小大人儿一样客观地分析自己的不足和优势,陆琪把之前想安慰女儿的话都咽了回去,觉得自己根本无需多言。 

有的时候,甚至是孩子们在教大人如何做更好的父母。有一个场景一直印在陆琪的脑海里:一次攀岩训练时,女儿有个点没抓好,啪地一下掉了下来,“怎么会失误”这个问题已经到了陆琪嘴边。还没等她走过去,一起攀岩的另一个女孩先跑到女儿身边,胡噜了一把她的头,笑眯眯地说,“没事,别紧张,下把就过了”,本来哭丧着脸的女儿也笑了,还给自己打气,“我再试试,我没问题的”。

陆琪站住了,静静地在后面看着,一瞬间特别想哭,“那才是一个真正的陪伴”。后来,她也会在女儿没做好的时候揉揉她的脑袋,爬得好的时候和她击个掌、碰个拳,就像孩子们之间一样。

当把属于成年人世界的比较和得失都剥去,很多孩子在自己身上还原了极限运动最本真的一面:快乐。

那日在“燃烧冰”,我还遇到了一位卷过但已不想再卷的“海淀妈妈”。她告诉我,滑板是女儿“唯一一个出门不用叫”的课,一大早孩子就催着她过来。那个上午,我们坐在滑板场旁,聊到了她身边家庭上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培训班,也聊到了一个妈妈身处其中的无奈和疲惫。“看孩子们每天就是背着包去上课,眼睛也不好,身体也不好,动不动就感冒,”她侧头看着场上和教练一起大笑的女儿,声音越来越低,“关键是,孩子们都不开心。”  

我也转头看向场地里的孩子们。他们跳跃、旋转、翻腾,脸庞被兴奋染红。我想到了在报道中看过的邓雅文与小轮车结缘的故事。2017年,现任中国国家自由式小轮车队主教练吴丹到四川泸州市业余体校选材,放小轮车的赛事视频,有的孩子说好酷,有的说好危险。本要被选去练标枪的邓雅文也看着屏幕,时隔七年后吴丹还记得,那时她的眼里有光。

这样的光,我见过。我问孙月的女儿,为什么喜欢滑板?在妈妈期待的目光里,她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忘了”。“那每次玩滑板开心吗?”这次她迅速回答:“开心!”女孩的眼睛亮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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